經常碰到各說各話,公說公有理、婆說婆有理的狀況,叫做一場『羅生門』。
『羅生門』與『竹藪中』都是芥川的作品,導演黑澤明拍攝電影『羅生門』,內容卻是『竹藪中』也是一場『羅生門』。
讀介川龍之介(1892~1927)會心驚肉跳,作品直指人性,也許跟他遺傳的瘋狂有關(母親生下他後不久就發瘋了)。
竹藪中取材於『今昔物語卷二十九』,原著中武士帶著妻子前往丹波國,途中遇強盜,妻子當面被強暴。芥川將原著改寫由樵夫發現的武士屍體開始,檢察官記錄樵夫、行腳僧、衙吏、老太婆四人自白,甚至強盜、妻子以及招換而來的武士,但是相關人等所敘述的事情始末都不相同,而彼此的內容是對立而矛盾的。但是經由作者的鋪陳,卻讀不出誰在說謊。
世間的真理在哪裡?
*竹藪中 作者:日本 芥川龍之介
*選自『地獄變─芥川龍之介選集』
*曹賜固譯,志文出版社,1997年2月新譯版,2007年8月再版
樵夫被檢察官所盤問的筆錄
是的,發現那具死屍的,確實是我。我今天早上照常到後山去砍杉樹,而在山陰的竹林裏發現了那具死屍。你問我死屍在什麼地方嗎?那地方離山科的驛路大約有半公里吧。在竹林裏夾雜著細長的杉樹,那是個荒無人跡的地方。
那死屍穿著淺藍色的衣服,頭戴京式烏紗帽,仰著臉躺在地上。雖說那只是一刀,因為刺進胸部,死屍周遭竹子的落葉被染成紅色,不,那時血已經不流啦,傷口似乎乾了,而且在傷口上還有一隻馬蠅,連我的腳步聲都沒聽見似的,緊緊的叮咬在那兒。
您問我看到刀子或什麼嗎?沒有,什麼也沒有,只有在那旁邊杉樹底下,留下一條蠅子。另外---對了,對了,除了蠅子還有一把梳子,在死屍四周的,只有這兩件東西。
不過草和竹子的落葉,整片被踏得亂七八糟,想必是那男子被殺之前,曾經有過劇烈的搏鬥吧。您問什麼。您說還有什麼馬嗎?那一帶大體不是馬能進去的地方,因為那兒離開馬走的道路,還隔著一帶竹林。
行腳僧被檢察官盤問的筆錄
那死屍的男人,昨天貧僧的確遇到過。昨天---嗯!該是晌午時分吧。地點就在從關山科的途中,那男人和騎馬的女人一起往關山的方向走去。因為那女人帶著斗笠,又有面紗圍著,所以貧僧沒有看到臉面,只看見衣裳的顏色是紫面青裏的。
馬是桃花色的---好像是法師髮般的馬髮,您問馬有多高?大概有四尺四寸高吧,我們出家人對這些事情是不大清楚的。男子是---不,不但帶著佩刀,也攜著弓箭的,特別是那黑漆的箭筒,插著二十來枝戰箭,這個貧僧還記得很清楚。
那個男人會落得這般下場,真是作夢也沒想到,誠然人的生命如露又如電,一點也不錯的。唉,這該怎麼說呢?實在怪可憐吶。
衙吏被檢察官審問的筆錄
您說我逮捕的那個男子嗎?他的確叫做多襄丸,是個有名的強盜。不過我抓到的時候,大概是從馬上摔下來吧?在栗田口的石橋上,他正在伊唔的呻吟著。您問我那是什麼時刻嗎?時刻是昨晚的初更左右吧。
以前我幾乎抓住他的時候,他也是穿著這種深藍色的綢衫,佩著一把
有凸花紋刀鞘的刀子,除此之外現在如您所見,還帶著弓箭之類的東西。是嗎?那死去的男人所帶的也一樣嗎?---那麼幹殺人勾當的,一定是這個多襄丸吧。
用皮襄著的弓、黑漆的箭筒、鷹羽的戰箭十七枝---這些都是那男子所帶的東西吧。是的,馬也是如您所說的,像法師髮般的桃花色。他會被那畜生給摔下來,必定有什麼緣故吧。他在離石橋不遠的地方,拖著長長的疆繩,吃著路邊的狗尾草。
這個名叫多襄丸的傢伙,在京都出沒的強盜群中,是個好色之徒。去年在秋鳥部寺的賓頭盧的山後,有一個好像來參拜的婦人,跟她的一個女童一起在那裏被殺。那件事大家都說也許是這個傢伙幹的勾當。如果是這傢伙殺掉那個男人的話,那乘坐在桃花色馬上的女人究竟在何處也不知道,小人說話雖然越分,可是這件事也請您清查吧。
老太婆被檢察官盤問的筆錄
是的,那死屍就是我家閨女所嫁的男人,他並不是京都人,是若狹縣府的武士,名叫金澤武弘,現年二十六,不,他的性情溫和,照理應該不會遭到仇殺。
您問我女兒嗎?女兒名叫真砂,現年十九,她雖是個不讓鬚眉的倔強的女人,可是除了武弘之外,從沒有過其他的男人。膚色微黑,左眼角有個痣,小瓜子型的臉蛋。
武弘昨天跟我女兒在一起,動身往若狹去的,想不到落到這般田地,這算是什麼因果呢?我那女兒到底怎麼樣了;就算女婿的事教我死了心,這一點仍教我憂慮不安。懇請看在我老太婆終身願望的份上,大人可要發發慈悲,就是天涯海角也請您尋出我女兒的下落。說來說去最可恨的是那個叫做多襄丸的狗盜,不但把女婿,連女兒也……(以後泣不成聲,所說的話也聽不清楚)。
多襄丸的自白
殺掉那個男人的人是我,但,我可沒殺那女人。您說……那麼究竟到哪兒去了?我也不知道呀?唔,等一等,不管怎樣拷問,不知道的事總不能說吧,事情已到這種地步,也不打算要卑怯的隱瞞什麼啦。
昨天剛過晌午,我遇見了他們夫妻,當風一吹的時候,那斗笠的面紗揭開來,一眨眼我瞧見那女人的臉,一閃---好像看見的瞬間,便已不見啦。也許是這種緣故吧,那女人在我的眼裏,簡直是一尊菩薩。就在那一瞬間,我下了決心,即使殺掉了那個男人,也要把那女人奪來。
您問什麼?要殺掉那男人,並不如您們所想的,不是什麼大事情。反正要奪女人,男人一定要殺的,不過我要殺的時候,我用腰刀;可是您們殺的時候不用大刀,只用權力、用金錢,說不定只用假公濟私的話,也就把人殺了。的確血不是不流的,男人是好端端的活著---但那樣也是殺了的。如果要論罪孽的深重,是您們可惡,還是我可惡呢,那只有天曉得哩!(嘲謔的微笑)
不過,不殺男人也可以得到女人的話,那就沒什麼不滿足的了。是的,我那時候的心情是決心儘量不殺男人,而奪下那女人。可是在那山坡的驛路上,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,所以我想辦法把那對夫妻引進山裏去。
這也沒什麼困難,我跟他們夫妻一搭上伴兒,就告訴他們,那面山裏有座古塚。挖開古塚一看,取出許多古鏡子和寶劍。我怕給人家知道,就秘密地把那些東西,埋在山陰的竹叢裏,如果有人要買的話,打算廉價出賣,那男人不一會兒就漸漸動心了,以後---怎樣,慾望這東西,不是很可怕嗎?隨後不到半個時辰,那對夫妻就跟我一道,把馬朝著山路拉過去了。
我們到了竹叢前面,我便說:寶物就埋在裏面,請進來看吧。那男人貪得無饜,當然沒有異議。可是女的說:「我不下馬,我在外邊等著。」看了竹叢長得密壓壓的,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,其實說句老實話,這正中我的下懷,於是我把女人單獨留在外頭,和那男子走進竹叢。
竹叢起初盡是竹子,可是走了五十公尺左右,有稍微稀疏的杉樹欉---為了達成我的目的,再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場所了。我一邊推開竹子,一邊煞有介事的撒謊說:「寶物已經埋在杉樹底下。」那男人經我這麼一說,就拼命的朝著細長杉樹疏落得有點空隙的那邊走去了。
過了一會兒,竹子漸漸稀疏起來,好幾棵杉樹並排著---我一到那裏,說時遲那時快,冷不防把對方按倒在地上,那男子倒不愧是佩著刀的,確實相當有氣力。可是由於無意中被突襲,也就挺不住了,馬上就被我捆綁在杉樹底下。您說繩子嗎?繩子是盜賊的恩物,保不準何時要越牆的,早就把繩子牢牢綁在身上,當然為了使他不出聲,得把竹子的落葉塞滿他的嘴巴,別的也就沒有什麼麻煩啦。
當我把那男人收拾了之後,去到女人那邊告訴她說,她的男人好像發了急病,要她趕快去看看。不用說,也不出所料,她中計了,那女人摘了斗笠,一邊被我拉著手,一邊走進竹林深處,可是到那裏一看,那男人竟被綁在杉樹下。
---女人一看見這樣子,不知何時,從懷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刀子,拔出鞘來了,一直到現在,我從未看見過像這樣烈性的女人,如果那時疏於戒備,可能一刀就被戳穿小腹,不,即使能躲開身子,那接二連三地刺過來之後,恐怕不能不受些輕傷吧。
但,我不愧是多襄丸,好歹不拔大刀,就把小刀打落了。無論多麼烈性的女人,沒有武器就無能為力了,我終於如願以償地,不必要那男人的命,就把女人弄到手了。
不必要男人的命---是的,我原來毫不打算要殺那男子,我不理會那哭倒的女人;當我想逃出竹藪的時候,女人突然拉住我的手腕,發瘋似地摟住我不放,同時斷斷續續地喊著:「是你死呀,還是丈夫死呢,兩人中死一個吧,讓兩個男人看見我的羞恥比死還要難受!」「不,我要嫁給留下來的男人。」---她氣喘咻咻的喊著,我在那時猛然間湧起要殺掉那男子的念頭。(陰鬱的興奮)
這麼一說,您們一定以為我比您們殘忍吧,那是因為您們沒有看見那女人的臉容,尤其是您們沒有看過那一瞬間好像燃燒似的眼睛,我跟那女人的眼光相遇的一剎那,我就想:就是給雷劈死了,也要討她做老婆。要她做老婆---我的心裏只盤算著這件事!
但這並不像是您們所想的那種卑鄙的情慾,如果那時除了色慾之外,我沒有什麼其他慾望的話,我可踢倒那女人,早就逃之夭夭了吧。若是那樣,那男子就不必在我刀上染血了,不過在薄暗的竹藪中,凝視著女人的臉的剎那,我就下決心不殺那男人,絕對不離開此地。
即使要殺那男人,我也不想用卑鄙的手段,我為他解開繩子,叫他拔刀(掉在杉樹下的那條繩子,就是在那時候丟失的)。那男人變了臉色,拔出大刀,剎那間一聲不響的,憤然向我撲過來。
這場刀拚的結果,當然不用細說了。我的大刀在第二十三回合時刺進他的胸膛,在第二十三回合---請別忘了這個,我到現在還因這件事佩服他,因為跟我交上二十回合的,普天之下只有那一個男人!(快活的微笑)
我在那男人倒下去的時候,提著血淋淋的腰刀,回頭往女人那邊望了望。那時候---怎麼啦,那女人已不知去向了,她究竟跑到什麼地方去?我搜尋杉樹叢,可是在落下的竹葉上,看不出有什麼留下的痕跡。又側耳傾聽了一陣,傳來的只是那男人喉嚨斷氣的餘息而已。
也許那女人在我們剛一交戰的時候,為了去喊人救命,鑽出了竹叢也未可知---我這麼想,因為這次與自己的生命攸關,所以奪了大刀與弓箭,馬上跑出原來的山路。那裏,女人的馬兒還安祥地吃著草,我若是再談以後的事,那似乎多費口舌了,不過,那把大刀我還沒進京以前已經賣掉了---我的自白就是這些,我想這顆頭反正有一天要被掛在樹梢上的,那麼請處以極刑吧。(昂然的態度)
來清水寺的女人的懺悔
那個穿深藍色衣服的男人,把我凌辱了之後,一面望著綁在那兒的我家相公,一面露出嘲弄的笑容。相公是多麼不甘心哪,可是無論他怎樣掙扎,綑在身上的繩結只是緊緊的勒入肌肉中。我不知不覺地朝相公的身旁,翻滾般地跑過去。不,是想要跑過去吧。
但是那男人猛地把我踢倒在地上。就在那時候,我發覺到了我家相公的眼睛投射出難以形容的光輝,不知怎樣形容才好---我一想起那眼光,現在還是禁不住渾身冷顫。連一句話也不能說的相公,他在那一剎那的眼神裏已把一切的心意都表現出來。可是在那眼睛裏閃現的不是憤怒,也不是悲傷---那竟然只是輕蔑我的、冷冷的眼光!我與其說被那男人踢倒,毋寧說被那眼色擊倒,我空叫了一陣,終於昏厥過去。
過了一會兒,醒過來一看,那個穿藍色紗衣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。剩下的只有相公還被捆在杉樹下,我在竹叢的落葉上,好不容易撐起了身子,我注視著相公的臉,可是相公的眼光和剛才一樣,絲毫沒有改變。仍然在冷冽的蔑視的眼神底下,露出憎惡的神色。我又羞,又悲哀,又憤懣---我那時的心情,真不知怎麼說才好。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走近相公身旁。
「相公,事態既然到了這個地步,再也不能跟您在一塊過日子了。我有一死了之的決心---可是,請您也死吧,您已看了我的恥辱,不能留了您一個人活下去。」
我拚命地只說了這些話,然而,相公還是厭惡地凝望著我。我一面壓抑即將破碎的心,一面找相公的大刀,可是那大刀大概被強盜奪去了吧。在竹藪中,不用說大刀,連弓箭也找不到了。可是幸虧有一把小刀仍在我腳邊,我舉起小刀,再一次這樣告訴他:「那麼請您讓我拜領您的命吧,我也會立刻跟著您去的。」
相公聽了這話,好容易才動了一下嘴唇,因為嘴裏塞滿了竹葉,當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可是我一看他的嘴,馬上領悟他的意思。相公仍然輕蔑地注視著我,說了一句:「殺吧。」我差不多做夢似地,對著穿淺藍色紗衣的相公的胸膛,用小刀戳穿了它。
我在那個時候,似乎又昏過去了。這回好容易甦醒過來,相公仍然被捆著,已經斷氣了。夾雜著竹林杉叢的上空,有一縷落日的餘暉映照在那蒼白的臉上,我忍泣吞聲,解開了那死屍的繩子。
以後---後來我怎麼樣嗎?關於這件事我已沒有告訴您的勇氣,總之,無論如何,我本來就沒有自殺的勇氣。有時把小刀豎在脖子上,有時投入山腳的池子裏,雖然試了好多種死法,可是我總沒有死去,現在還這般的苟活著,也沒什麼可以自誇的。(寂寞的微笑)像我這樣不中用的人,恐怕連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都把我拋棄了。可是殺死親夫的我,給強盜凌辱的我,究竟應該怎樣才好?我該怎麼辦呢?到底怎麼辦---(突然劇烈的啜泣)
鬼魂藉靈媒之口的談話
強盜凌辱了我的妻子之後,仍然坐在那裏,用種種的話安慰妻子。我當然不能開口,身子也被捆在杉樹下,可是我在那時候,三番兩次對妻子使眼神:「這男人所說的話妳不要當真,不管說什麼妳都要當它是謊話。」---我想把這種意思傳給她,但是妻子沮喪地坐在竹葉上,凝視著自己的膝蓋。看樣子的確是在傾聽強盜的話,我嫉妒得渾身直打哆嗦。但強盜繼續花言巧語地進行談話,最後竟然膽大包天地說:「一旦失了身,和丈夫的感情就不會融洽吧,與其跟著丈夫過日子,不如當我的老婆?我因為愛你,才幹了這般無法無天的事。」
經強盜這麼一說,妻子出神地抬起頭,我從未見過妻子像這個時刻那樣美,可是這美麗的妻子,在被人捆著的丈夫之前究竟對強盜怎麼回答呢?雖然現在我的靈魂在九泉之下飄浮著,只要一想起妻子的回答,就禁不住要燃起憎恨之火,妻子確實是這麼說的---「那麼隨便你帶我到那裏去吧。」(長久的沈默)
妻子的罪孽,不單是這些,要是僅只這些,即使在冥府裏,我也不至於這樣苦悶吧。可是當妻子像作夢似地一面被強盜拉著手,一面將要走出竹叢外面的時候,忽然花容失色,指著杉樹底下的我,說:「請你殺掉那個人吧。有他活著,我不能和你在一起。」
妻子像瘋了似地連喊了好幾次,「請殺他吧!」這句話,像一陣狂風,幾乎要把我倒栽蔥似地吹落進黑暗的深淵,可曾有任何一次從人的嘴裏說出這樣可憎可怨的話嗎?可曾有像這樣可咒罵的話鑽進過人的耳朵嗎?可曾有一次像這樣---(突然爆發出嘲笑聲),聽到這句話,連強盜也駭然失色了。「請殺他吧!」---妻子一面叫著,一面拉住強盜的手腕,強盜盯著妻子,一個勁兒不回答。
---就在這種思慮的瞬間裏,強盜一腳把妻子踢倒在竹叢的落葉上。(再一次爆出嘲笑聲)強盜靜靜地抱著雙手,對我看了一眼說:「你打算怎麼發落這個女人?是殺呀,還是不殺呢?你只要點頭回答就可以了,要殺嗎?」---只憑這句話,我就想饒了強盜的罪過。(再一次長長的沈默)
妻在我躊躇的時候,大叫一聲,就突然跑入竹林裏面去了。強盜也在瞬間撲了過去,好像連袖子都沒抓住,我只是如幻似夢地望著這一切情景。
強盜在妻子逃跑了之後,拿起了大刀和弓箭,把我的繩子割斷一處。「這回該輪到我身上啦。」---我記得強盜走向竹叢外要躲起來時,這樣自語著。他走了之後,那周遭是很寂靜的,不,還有誰在哭泣的聲音。我一面解開繩子,一面聳耳傾聽,但,發覺那聲音可不是自己哭泣的聲音嗎?(第三次長長的沈默)
我好不容易從杉樹底下,撐起筋疲力盡的身體。我前面有妻子丟下的刀子在閃閃發光。我把它拿在手裏,心一狠將它戳進自己的胸膛。彷彿有幾塊腥氣噎上口來,可是一絲也不覺痛苦。只是胸膛冷起來時,周遭變得寂然。啊!多麼寂靜呀。這山陰處竹叢的上空,連一隻小鳥都不曾飛來啼叫。只在杉樹和竹林的樹梢上,飄著一抹寂寞的日影。日影---連那日影也漸漸的昏暗起來---杉樹和竹叢現在都看不見了,我倒臥在那裏,被深深的寂靜包圍著。
這時有人躡手躡腳來到我的身旁,我想看看那是誰。但我的周圍,不知何時已籠罩著薄暮。誰哪---不知是哪個人的手,悄悄拔去我胸上的小刀,同時我口裏又噎上一陣血潮,我從那時起永遠沈入冥間的黑暗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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